“我不要你腰痛”
古老的堂屋,那个很旧很旧的挂钟嘀嘀嗒嗒地摇晃着岁月的蹉跎。你坐在那已有一把年纪的“神仙椅”上,递给我一杯茶,很香很香。可我却没好气地大嚷:“烫死了!我要喝好多年以前的茶,我要喝好多好多年以前的茶。”你很无奈地微笑:“真是只山里的猴子呀,这杯就是好多年以前的茶呀!”我傻呵呵地接过杯子,但却不忘问山里的猴子是谁。“就是你这小捣蛋鬼呀!”你抚摸着我蓬乱的头发哈哈大笑。
青青的石板路,竹棒击打着路面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大手牵小手,你拉着我,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日暮下被拉得好长好长。你问我长大后想干什么,我很懵懂,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说:“我要挣好多好多的钱,然后盖个大大的房子给你住。嗯……还要买张最舒服的床,我不要你腰痛。”边说还边比划着,俨然像个小大人。我真的很小很小,小到只知道大房子,还有你的腰痛病。
“你也有红领巾了……”
红砖砌成的房子很大很大,还有一面红色的旗子在空中飘扬。你用竹杖指着那个大房子告诉我,那是学校,是教人识字的地方。你给我买了一个小状元的书包。妈妈送我去上学的那天,你给我梳了很高很高的马尾辫,还别上了新买的头花。你站在门口大喊:“好好念书!”我很配合地答了句:“知道啦!”你笑了,很甜很甜的笑。
喧闹的操场上彩旗飞扬,主席台上挂了一张红红的纸,上面写着少先队员的入队宣言。你坐在台下,面带笑容地和周围的人交谈,还时不时用手指着台上的我,像过年那样高兴。当我系着红领巾跑到你跟前时,你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帮我抚平翘起的衣角,不停地说:“好,好,你也有红领巾了……”
“好儿,你要……发狠……念书!”
昏暗的光线从窗外射进来,一切都如以前:小黑猫在你的身边熟睡,你依旧两手相叉,只是你古铜色的脸泛着灰色。一屋子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你,悲伤写满了我们的脸,可你依旧在微笑,目光不停地四处张望——你在寻找,寻找你最爱的小儿子。最后,你伸出那双干瘪的手抓住我的衣袖,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:“好儿,你要……发狠……念书!”我不停地点头,眼中的液体似决堤般涌出,我很怕很怕。我害怕这种只有在电视中才会出现的画面会发生在我们身上,我怕你会离开我们……可一切都难逃“剧本”的安排:你望着窗外,等待着千里之外的爸爸归来,可那双手却渐渐松开了……
老房子被拆了,我们的新家又诞生于此。再没有那古老的堂屋,只有那座挂钟,依然在坚守。你的照片被放大,挂在墙上。照片中依旧是那个斑驳的“神仙椅”,你端坐着,微笑着,似乎真的坐在那儿给我剥糖果,只是照片中的黑白两色把所有的美好都打碎了。
你走了,真的走了,就这样到了另一个世界,一个咫尺天涯的世界。
又是春天,你的坟头长满了青青的野草。它们都是从你身上长出来的吗?奶奶,我把脸贴着它们,你能感觉到我的思念吗?
